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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平安传

局面。但燕云武备是事关大明长治久安的大计,圣人不可不察。”杨士奇正sè道,“汉费尽天下钱粮,置朔方;唐失西域,数度重置安西四镇;宋失燕云,数百年念念不忘。盖因国家安危不能系于一线,须向外拓土以为纵横之势。我太宗北迁都城,以天子守国门,燕地已成大明根本之地;岂能将国之安危全系于燕山和一堵高墙臣不主张圣人再兴大兵,但人穷不忘读书国平不忘讲武,国之安危不能儿戏”

杨荣没有与杨士奇争锋相对吵起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不调宣大jing兵,东面至京师都空虚了。”

杨士奇见状也不好再继续反对,言辞太激烈了,反倒给皇帝不好的印象。毕竟杨士奇和“湘王”是有过一段不浅交情的,差点变成了一家人。

“目前的神机营前锋不宜过早调动到荆州。”杨荣暂时搁下刚才的议题,转而谈起具体的事,“过早去荆州,容易暴露朝廷的用兵意图,等到四川兵快到了再调动,能让反贼措手不及,或许打开江防正好从荆州”

皇帝欠了欠身,杨荣忙停下说辞,站着向上方弯下腰。朱瞻基开口说道:“就依杨荣所议,各部尽快cāo办。宣大的兵暂不动,随后再议。”

朱瞻基只说了两句简单的话,是立刻将达成一致的事施行,同时搁置争议。众臣心锐诚服地拜道:“臣等遵旨。”

没过多久,一道急奏到了扬州行宫,长沙城失陷。朱瞻基心里很不高兴,但也没有太多的震惊表现,反正一年多以来从湖广过来的消息就没有一件是好的,几乎都反贼势如破竹。

长沙府被攻陷也是几乎没有办法,目前湖广全省已经没有能打恶仗的军队,长沙这种重镇凭借的也无非是多年前修建的工事,兵是再无能战的,也无援军。

大江以南,无数的府县无数的“军户”,或许能征调起来守城,但朝廷已经不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组建起一支军队出战。唯一还有希望的,只有云南和广西那边的征南大军,他们一部分还在交趾越南境内,一部分在云南广西边界;朝廷也许能调动一部分,不过也说不定国内裂土三方都是朱姓宗室,远在几千里远的边将边军恐怕很不想搀和进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静止的时光

道观的建筑群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山间淡淡的薄雾之中,起伏的山脉间一丝风也没有,那屋顶的云烟也恍若静止不动。周围没看到人迹,这里就像完全静止的一个地方。不过还是有声音,琴弦弹奏出的角徵宫商音调高低错落缓慢悠扬,在琴声的间隙,还能听到琴身木头被刮动发出的噪音。除此之外,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时起时落的鹅叫,道观里应该喂了一些家禽。

这就是朱允炆生活的环境。出道观就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很难走,眺望是满眼的山林好似无数的囚笼阑珊。不过在道观的院子里活动还是很容易,饶是如此,朱允炆连屋门都很少出,常年几不见阳光。

他只有极少的时间偶尔才会感到百无聊赖,因为作为一个饱受大儒教导的人,有太多的典籍可以研读,也可以亲自去为古文注释,这些都是他有兴趣的事;偶尔一段时间对围棋感兴趣,也可以和太监曹参废寝忘食下棋;音律书法丹青道观里还可以炼丹。

生活少操劳,衣食无忧。但朱允炆显然过得很不开心,如果人可以像动物那样吃饱了就满足,那便好了。

无数的往事和让他羞愧的事时不时冒出脑海,让他饱受折磨。他常年不出门,无法开朗的心境又加重了这种心态。

常常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静止的,今天和明天没什么区别;只有在感到安全受到危险时,才会有点感觉,充满了担忧和悲观。他仿佛在等待某种时刻,又仿佛纯粹在混日子。五十岁了,他仍旧没有从年轻时的时光走出来,也许到老死也走不出来。

朱允炆本来是个心气很高的天之骄子,生为本朝太祖的皇长孙,这种出身的尊贵天下无人匹敌;后天是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受到了天下最高学问的老师的教育,文化造诣很高。故而太祖用洪武年号,他就敢用建文为号;恢复汉家衣冠后一武一文,他要重振帝国,再奏盛世篇章,登上帝位后满怀大志,要大干一场

但现实和理想总是相差甚远,登基不过四年,四年里大半时候还是在内战的状态,然后就被赶下了皇位。他有无尽的羞愧,有无尽的恨意,无论多么jiliè的情感都不为过。

他被一个看起来势力很弱的对手彻底打败,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这还没完,他眼睁睁地看到数以十万计的人因他而死,更多的流离失所;接下来的二十几年,他看到燕王文治武功,北征蒙古南伐交趾,海上舰队纵横万里,百邦来朝,修撰永乐大典

对手取得的辉煌的成就,就像每天都用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失去一切的朱允炆感到软弱无力无奈他堕落进了一个静止的时空里,与世隔绝。有时候他会沉迷于古代的典籍之中,废寝忘食忘乎所以,只有沉迷的时候他才能抛弃一切感到不再痛苦。人生,无论曾经多么荣光多么有前景,只要走错一步,就无法翻盘了,它显得如此短暂。

但是最近几个月朱允炆不成天看书了,也很少下棋,他很关注湖广的战事,常常接见在外活动的大臣主要是郑洽,很有兴致地询问诸事,对湖广的格局了如指掌。

文表,朱允炆亲自给改得名字,这个人在湖广掀起了风浪,沉寂二十几年的建文余党又再次活跃。

马皇后曾多次在耳边吹风,说那个张宁是个野种,是姚姬的阴谋;但建文以前就不太信妇人的话,以前他只信士大夫的言论,现在有些改变不过依旧保持不信妇人之见,太祖皇祖父说过的后宫不得干政。朱允炆从多方打探,并让郑洽看过旧的信物,还让他观摩过面相,认为张宁是他的血脉可信度极高。

而且退一万步看这事,就算张宁不是他的种,也不无所谓,只要张宁认就行。野史流言里有说始皇帝是吕不韦的种,但嬴政就算统一六国之后,也没要改姓吕。放着尊贵的血统不要,他张宁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之前没理清的姚姬投毒案等细枝末节,现在在朱允炆心里都不重要了。他很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把现有的燕王后代推翻,这样至少能满足朱允炆心底的两大愿望:其一,报复燕王,朱允炆对燕王的恨意难以言表;其二,若张宁能获得天下,他必须认祖归宗,朱允炆的名誉和皇帝年号会得到恢复,百年之后能入享太庙,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官方都不承认他建文一朝。

勾践卧薪尝胆,终报国破家亡的奇耻大辱,勾践不必为以前受到的羞辱感到无颜。朱允炆极度想看到自己一雪前耻的那天这种情绪如此强烈,可称“朝闻夕死”,如果今天看到了自己的耻辱得雪,明天就死,他死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

明皇室的血脉里仿佛一直包含着一种极端的成分,宁折不弯不面对现实。这种状态延续到最后一个帝王崇祯,北京一破干脆上吊了事,首都刚破还有许多地盘就自杀的皇帝,仅此一位。终明一朝都延续着这种极端性子,皇帝不愿妥协,不和亲不纳贡不和亲,根本不管当时现实如何也不管利弊。

朱允炆也不例外,他在绝望的二十几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一天不感到羞辱不想着复仇,哪怕敌人是自己的亲戚。

郑洽回来后,朱允炆再次秘密单独召见了他。

在一尊神像前面,郑洽跪拜。太监曹参默默地把门关上了,这个宦官是建文在内最信任的人。

郑洽被朱允炆扶起后,便躬身拜道:“朱雀军攻占武昌府后,姚夫人在王府设宴庆功,通过一个细作据点给老臣发了请帖,臣去了。姚夫人提出想让皇上重登帝位,号令天下。后来臣又见了姚夫人一面,试探出这不仅是姚夫人的意思,也是湘王的主意。”

“郑学士认为他们为何要让我出山”朱允炆问道。

郑洽道:“这些日子臣在湖广各府游历走动了一圈才回来,发现湘王的部曲多有收编卫所官军的人马,地方府县之治更是完全依靠投降的地方官。臣以为这些人很不可靠,时间一长可能内乱。湘王要收拢人心,仅靠一个建文旗号是不够的;但若是皇上亲自登基恩泽天下,本就已经投降湘王的人就会思安人心归附,朱雀军用武也更加名正言顺。”

朱允炆踱了几步,又问:“郑先生之意,朕若重登帝王,能振奋文表实力;而不愿出山,他们则可能陷入困境”

“正是如此。”郑洽道。

朱允炆道:“兵权实权都在文表手里,将来是否会对太子不利朕一出山,恐难以再脱身”

“这”郑洽忙低下头,不敢回答这一番问题。这种问题不是大臣能解答的,只有靠朱允炆自己领会,或许他已经领会到了。

“文奎和一些人可能不会赞同。”朱允炆直言道。

郑洽拜道:“姚夫人并未要求太子同皇上一起去湖广。她们也知太子有些误会有些隔阂,所以明言可让太子提出一些要求和条件。”

朱允炆琢磨了好一阵,转身对郑洽道:“还是由你去见太子,他前月才刚从广东回来,你从中周旋。”

“臣领旨。”

接着郑洽没有直接见太子,先见了住在道观附近的几个人,然后才见到太子朱文奎。郑洽用了点心机,暗示建文君已经赞同出山登基之事,先入为主让太子意识到不能强求。

其实就算将来是太子朱文奎的弟弟掌权,太子的情况也比现在差不了许多,往好处或许还可以混个真正的藩王现在他这个太子有什么,除了一个没有实质好处的名分,和山匪流民一般四处躲藏,什么都没有。不过朱文奎一则担忧自己的安全,二则是受其母马皇后的影响,马皇后和姚夫人结怨太深。

果然文奎见了郑洽后,马皇后就极力让文奎设法进言,打消建文君出山的念头。马皇后认为姚姬一旦有机会了,绝不会放过自己,宁可大家一起玩完,也不想受制于她。

但是文奎和马皇后母子两人的想法也不是相同的。文奎生为建文太子且又年轻,和当初张宁刚得知自己的身世一般心思,很不甘心。

他在马皇后面前说:“文表当初能靠一帮山民在湖广起兵,我为何不能借此起事,而坐等受制于人我早就想起兵,就是一帮旧臣成天说没有机会没可能,结果你看文表干的事,这天下有什么事是一定不成的眼下形势又比当初要好,燕王的势力被汉王和文表从长江割裂,南方机会很大。若我在南方某地兴兵,进而向广东进兵,在那边召集旧部,会合一道一番功业大有可为”

马皇后忙劝阻,但文奎在这件事上怎么也听不进去,也不愿听从母妃的话,他一门心思想着起兵:“正好文表说要条件,我便要枪炮。文表屡败官军,所赖便是此犀利之物,我得一批火器便能以此起事还得要铸造之法,将来占了地盘咱们自己铸造”

第三百三十三章 腥膻之味

武昌城中寒气逼人,越来越接近年关了。张宁接受幕僚的建议,筹措了一个祭祀祖先的礼仪,神位要从太祖朱元璋的曾曾祖父德祖玄皇帝朱百六开始,接下来有朱四九朱初一等人物,好几个名字之后才是太祖朱重八这让张宁产生一种错觉,肉身的祖上们可能很爱好数学对日历也有一定的偏好。

想当年神州大地汉人的命贱不如狗,太祖的父亲活活被饿死。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发现今时今日的竟是皇帝身份,却不知该哭还是笑”“。

从准备之日起,张宁为了表示虔诚,进行了沐浴斋戒,有天时间。所谓沐浴斋戒,一是要洗干净换干净衣服,二是不吃荤腥不沾女人,静修一段时间。张宁就是这么干的。

不沾女人还好说,张宁离开常德府之后几个月就没碰过妇人,斋戒不斋戒都是那样。倒不是他不想,实在是拉不下脸,人前才三申五令不准将士凌辱和勾搭当地良家妇女,又因姚二郎嫖妓把他狠狠训了一顿;如果一转身自己就荒yin无度,好像有损威信。之前一直是靠手,斋戒之后因为出于对祖先的敬畏,自渎也禁了不得不感叹古时的价值观,崇拜祖先的传统对他这个现代人照样适用,很多东西并未完全消失。

但朱家的人极大,非有诋毁太祖的想法,确实有野史传闻朱元璋当和尚的时候还有忍不住嫖妓的经历。后来聪明如嘉靖的皇帝,其荒yin无度的私生活也不堪言传。张宁好像也继承了这种血统,出征最难忍受的竟是那点事。

斋戒数日之后,他发现最难忍受的并非那种事。连续吃了天素,嘴都要淡出鸟来。

蛋也是不能吃的还有油也属于荤腥,此时连味精都没有,军中的厨子手艺也不怎样,素菜里只有点盐巴猪肉也无,可以想象是什么味道。张宁的食欲下降很快,他发现不过几天时间不吃肉竟是如此难受和渴望想来这辈子真有看破红尘那天,也决计不想遁入空门吃素的。

无味的食物和饥饿,非常简单的一种困难,却叫人忍受不能。难怪一帮新兵每天挨鞭子也能过下来,因为饭管饱还有肉吃。不过现实是这个时代世上绝大部分是不能天天吃肉的,能天天吃肉的那种人,最起码也是中层地主张宁觉得自己应该庆幸。

祭祀过后,张宁正在官署的一间屋子伸腿坐着,一副饭饱酒足的样子。桌子上堆着一堆骨头,有排骨的骨头和鱼骨头,几道肉菜已经狼藉,被吃掉了大半。

他十分粗俗地打个饱嗝,mǎnyi地说道:“别倒了,现在天气冷不会馊,晚上热一热再端上来,而今很多人都吃不上肉。”

人生在世,需求和渴望的东西竟能如此简单,他仍旧陶醉在可口饭菜的美好之中。牛肉中的山柰八角等香料的味儿还萦绕在齿间;当西方还只能用称为香料的胡椒避肉食的腥膻时,这里已经有各种搭配的香料了,而且廉价。

就在这时,刚走到门口的朱恒听到了张宁的话,进屋便随口拍道:“王爷克己俭素,时时不忘天下子民,此乃百姓之福。”

张宁道:“江北两三万朝廷精兵就在卧榻之侧,可能还有更多的人过来,咱们先顾这头,再有心系天下臣民的胸怀不迟。”

朱恒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桌子的士卒,那军士也知趣,放下手里的活就先出门去了。这时朱恒才拜道:“臣和郑学士谈过了,他提了些条件:等皇上重登大卫之后,身边的人未经圣谕别人不能擅自更换,不能阻拦外朝大臣和士大夫接受皇上召见这些事臣斗胆擅自就答应了郑洽;不过还有一事,要我们事先准备一批军火,送给他们臣认为是太子需要这些东西。”

张宁放下手里的纯粮低度酒,不动声色问道:“要多少,送到哪里”

“火绳枪五百,炮十门,并配备一定的弹药,兵器局工匠二十。”朱恒小心说道,“军火从咱们新近占领的长沙府南运,至江西布政使司吉安府某地,届时那边会遣使过来为向导。”

“吉安府”张宁想起正好有一副地图放在后面的架子上面,便起身自己去找了过来,放在窗台前的桌案上展开来找。但是这幅图最远画到长沙府和江西的边界,并没有吉安府的位置。

朱恒便走过来,拿手指了长沙所在位置的东南方桌面:“大概就在这个地方,一是路途有点远,二是江西地盘我们没有势力,沿途还可能受到来自江西袁州衡州等地官军的侧翼危险。”

“确实挺难办的。”张宁点点头。

朱恒放低声音,小声说道:“最值得重视的是这批军火拿来作甚皇上既然答应出山重登帝位,肯定是用不着,多半是太子要难道他要在南方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