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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平安传

正想违心地赞两句不错,小妹却皱眉道:“好像哥哥穿着很奇怪还不如你平常穿的粗布青袍好看。”

“罢了,有些场合穿得太简朴也不太好。”张宁便随意说了句,“就这身,我先走了。”

小妹便舒展眉头,重新露出笑容眼睛犹如月亮湾一样:“去吧,我等着晚上和哥哥一起看烟花。”

出门之后张宁就径直向江宁县那边走,他当然不是去见什么同窗,大年三十的见什么同窗。他要见的人是富乐院的妓女方泠。

回来一趟,最有必要见的人就是她。首先,方泠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通“桃花仙子”的关系,张宁在路上就嗝屁了,彻底和大明朝说拜拜,什么事都不会再有。他不能做到完全恩怨分明,但是人家救了你的命,心里面总得有数。其次,他现在最想办的事是从桃花仙子手里拿回那首亲笔诗,拿回把柄洗清和“乱党”的牵连,以免祸从天降;桃花仙子这样一个江湖人物,哪里去找她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通过方泠,因为她几乎是一定能联系上桃花仙子,否则上次怎能那么快就办成事

其实张宁抄诗词两首,方泠那里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也可能是一种隐患,难不保朝廷查获桃花仙子之后扯出她来。不过张宁不打算要回方泠那里的了,这一点点风险不用太计较,如果真的那么倒霉,大不了人救回来的性命然后还回去,命运如此罢了。

重逢送点什么见面礼呢张宁盘算着身家财产,剩银不足九十两,还要预留见上司吴庸和老家祭祀的必要开销,他现在能活动的资金最多一二十两,钱有点不够花啊幸好不是全靠官俸,否则一月二三两的俸禄够哪头,恐怕够吃饭是真的。

但是不管怎样,见方泠的礼物不能太粗鄙,地摊上买件小东西,明摆着不当人家一回事嘛。钱有时候真能表达很多东西,礼轻情重不过只是一句话,你既然情重一点银子都舍不得花

在武定桥码头下船,张宁便在秦淮河附近徘徊乱逛,一边走一边琢磨。却是巧了,正好看见一块招牌“鸿运”,这不是早饭时候大哥提到的开钱庄的而现在张宁看到的是一家珠宝铺,敢情这资本家不是专门开钱庄,是什么赚钱投资什么。

张宁便提足而进,先看看情况。店铺里面人不多,来回徜徉的顾客大多穿着比较体面,确实有意买珠宝的人大多应该家境殷实才行,普通人家大不了成亲的时候买一两样。

摆在外头的金银物品放在一种钉死的铁笼里面,好像养宠物那种笼子一般。东西用精巧的盒子装着,盒子打开供人观赏。张宁随口问了一条项链的价格,要八十两之多,这还是摆在外面的普通货色。

柜子后面的人解释道:“这条项链以赤金为料,赤金重二钱四耗,虽然打造精细,加上工费也不值十两,它真正贵的地方是坠饰,用自西洋宝石,郑大人的船队从万里之遥带回来的珍奇之宝”

张宁点点头表示了解,就像现代的钻石戒指,真正贵的是钻石而不是白金或者黄金戒指本身。

黄金是有价的,宝石和玉很可能无价。他琢磨着戒指项链一类的饰物没有宝石显得太单调,不好看;但是有宝石的恐怕少了几十两拿不下来,这已经超出预算了。

那人又道:“贵客喜欢什么样的,本铺接受订制,分号就有十几位见多识广的珠宝工匠,若是要求特殊,本号更有从事此行几十年享誉南北的老师傅,连打造过御用之物的人也有”

张宁面不改色,心里却想:你们这现成的普通货色我都买不起,还要什么享誉南北的工匠订做

他四下一看,忽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条好像手链或者足链的珍珠链子,顿时如获至宝,因为那链子上的珍珠大小不一很不对称饶是张宁对珠宝没什么研究,也知道饰物讲究个匀称,大小一样的一窜珍珠难凑大大小小拼一起就简单了,这样的东西估计价值也要跌份,毕竟商品的价值取决于制造它付出的劳动。

他一问,果然那人就报出了一个勉强让人接受的价格:“二十五两。”

“二十两。”张宁还价了就是有心,在这地方再难找这样便宜又算亮闪闪的玩意了吧。

“您确定要买这个”那人问道。

张宁很干脆地说:“二十两我就买我知道你这链子上的珍珠大大小小的,恐怕不好买啊。”

第四十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更新时间:20121017

正值佳节富乐院却并不热闹,这与市井中采办年货的拥挤场面恰恰相反。临水阁的方姑娘,人还在,地方也没变,张宁得知一切如旧心下竟生出一丝高兴。

进得方泠待客的房间,张宁一眼就看见了搁在房里的那道云锦屏风,果然织得不错,上头还刺绣着那首词,仿佛张宁在这个时代留下的蛛丝马迹。

“呀是你啊。”她见面的第一句。

只见方泠穿着一身白色打底的素色衣裙,衬得脸蛋白净精致,生生一个俏人儿,但现在的节气穿这么素却有些和外头不相称。

张宁忙执礼道:“方姑娘别来无恙我因出任扬州,昨日才到家,家里有客抽不开身,所以只好今天终于的日子前来叨扰。”

“平安先生今天来正好,我这里连一个客都没有,要说平日哪怕是和些俗人捧场做戏,总之能有酒有宴欢笑一场;今日不嫌弃却依然冷清凄凉,人都回家见妻儿了。”方泠幽幽地叹道。

但因见到张宁,她因叹息而惆怅的表情又带着一种喜悦,顾盼灵动的眼神在一瞬间将两种矛盾的情绪都恰如其分地表露出来,果然还是因为眼睛生得好。所谓顾盼生辉,正是如此。在张宁看来,声色样样不差的方泠没出名反而不容易,为什么就不知道了。

张宁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子递上去:“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方姑娘笑纳。”

方泠笑眯眯地说:“哟,还专门给我买了礼物呢,我得瞧瞧是什么你也坐吧,别那么拘谨,人家又不会吃了你。”

“就算被方姑娘这样的佳人吃了,大约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张宁便努力让自己随意一点。

方泠听罢抬起袖子挡在嘴前,笑了起来,大约很少听到他开玩笑的缘故。

张宁只字不提救命之恩,感恩也不一定要说出来吧,年三十也要赶过来看望她,不就说明心意了么。

方泠满心期待地抬袖把玉手伸出来,打开了木盒子。张宁见状心下有些怅然:珠子大小还不一样,人方姑娘不是没见过珠宝的人,一看就知道什么档次,可惜银子不多啊要不然也买好的了;不过到底是金链子穿的珍珠,也还将就吧。

她打开了一看,顿时愣了愣,然后又低头细看了一下,抬头疑惑地问道:“平安先生送的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嗯,知道。”张宁点点头,心道我自己买的,还能不知道买的是什么

方泠的眼珠子一转,红着脸“扑哧”笑出声来:“那你真是太坏了,竟然送这种东西。”

张宁听着不对劲,忍不住问道:“这是戴手上的还是足上的,或者腰上”

“就知道你不懂,还跟我装。”方泠将身子前倾,靠得拢了朱唇轻骑小声说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张宁一脸茫然地呆了片刻,心下一琢磨顿时恍然大悟,明白这东西是什么玩意了敢情这明朝前中期就能玩这种靡靡之物了他顿觉尴尬,看了一眼搁在案上的盒子,真是要拿回来也不是送给她也不是。

方泠却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柔声道:“平安先生不要这么一张脸嘛,没关系的,你的礼物我很喜爱,多谢了我收下。”

“在下无冒犯之意。”张宁忙道,虽然方泠是个风尘女子,但出于各种原因张宁还是想对她有足够的尊重,一是救命之恩二是她的出身,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对她任意调笑。

方泠却像哄未成年一般的口气,声音是又柔又媚:“因为是你,就不会觉得是冒犯若不是你不知情,就算真有那心,我未尝不可让你高兴。”

张宁吞了一口口水,心说本来正经来找她,不料见面没一会就不对味了。这里本来就是个大妓院,说什么正经反而才是种荒谬吧

“方姑娘错爱,不敢当。”张宁生硬地只能说废话了,除了废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身是个规矩人,从不去红灯区寻欢作乐的,但对这种事容忍度也很高,觉得不是多大回事;只不过方泠这个风尘女子对他来说有点特殊。总之是比较难办。

方泠缓缓将手指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背上:“没有骗你,哪里是错爱就说你那手字,我一个人时拿出来瞧瞧也能想个口干舌燥的,平安这样的二郎,人家疼你还来不及,怎忍心说话来诓你。”

“方姑娘言重了”他难堪之下又道:“我心里念着你,绝非贪图你的色相。”

“我知道。”方泠靠得很近,吐气如兰,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她胸口的起伏,“可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一个女子,你看着我一点都不动心,多叫人伤心。难道我就这么留不住你的人么”

张宁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了细汗,思绪如麻中又想起罗幺娘那娘们,要是知道自己在妓院里和姑娘浓情蜜意的不知道会不会暴走幸好她无从知晓。

张宁的喉咙一阵蠕动,呼吸粗而不匀,搁在案上的手慢慢翻过来将那只细软的纤手轻轻握在了手掌里。默默对着方泠,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轻轻放在她的腮部,然后缓缓向下抚摩,准备摸她的奶。

不料这时方泠动作轻柔地站起来,红扑扑的脸蛋依然带着笑意:“忘记了,还没给平安先生沏茶呢。”

张宁顿时愣在椅子上,然后听得她柔柔地说:“别急啊。”以为是那事不急,结果她顿了顿又道,“马上就沏好了。”

这是唱得哪一出

张宁没法,对待方泠自己还能用强不成他只有看着她忙着亲手泡茶,满眼都是她翩翩的裙裾婀娜的腰身轻轻摇曳的翘臀形状。

只有一杯茶,她端过来揭开盖子轻轻抚弄水面,先用玉琢般的鼻子凑上去嗅了嗅,“我先试试烫不烫。”她软软地说,轻轻抿了一口,在边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唇红,然后将那道痕迹对着张宁递过来,“平安先生,你请喝茶。”

张宁接过来看着她那粉嫩细滑泛着微微光泽的美妙朱唇,连茶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方泠笑颜如桃花,叫人如沐春风,“味儿好吗”

“妙不可言。”张宁脱口道。

方泠一笑一颦变幻灵活,转眼之间眉宇之间又生出了一丝清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哩,茶虽好,人却不如平安先生之意,我怎忍心勉强你”

张宁一副极不自然的表情,忍不住说道:“方姑娘如花容颜弱骨丰肌,叫人爱不自禁,我哪里敢有丝毫不如意”

“你怕是故意说来让人宽心的罢。”方泠已从轻愁转而带着一丝甜蜜一丝娇嗔撒娇。

“句句肺腑之言,我发誓”刚说到这里张宁顿时有些悟了,好像不太对味,怎么这样的话我都说得出来

方泠轻轻将素手按在张宁的嘴唇上,她的这个动作就像是张宁在亲吻她的手一般,她一脸娇羞,低头道:“别这样,我信了。不用山盟海誓,只要你有一点心,泠儿的心都全在你这儿就像你送的这份礼物,我能不解平安先生之情么。”她一面说一面把脸挨近,在张宁的耳边悄悄说道,“一会我先洗洗身子,不让你白送这份心意。”

张宁忙道:“这玩意是个误会,我不敢那样对待方姑娘。有些事自该你情我愿,不能只图自己委屈别人。”

“是你对人家做那样的事,要把珠子放进人家的身子里,人家自然是情愿的。”方泠轻咬朱唇,柔软的胸脯若即若离地依附着他的膀子,喘息着说,“你不会不情愿吧”

张宁早就把什么圣人之言子曰孟曰忘得一干二净,毫不犹豫地点头。

方泠眼神迷离一副爱怜地端详着他的脸,她犹如喝醉了一般,又用手抚摸着他嘴唇上方浅浅的胡须:“好郎君,若是能用口舌探寻那曲径通幽之处,你这胡须轻扫蓬门,定别有一番滋味”

“你这里沐浴方便么,现在有热水不”张宁故作镇定地问。

方泠道:“等一会午饭过后吧,让春雨到厨房打水进来,还是挺方便的。”

张宁忍不住转头去看窗户,这他娘的什么才能到中午,今天是阴天,太阳也不知升到了何处。

就在这时,便听得方泠笑道:“别看了,快了啊。我去唤春雨,让她去传一桌酒菜进来”

张宁忍不住又想到了钱的问题,这富乐院的酒菜称为花酒,比一般饭庄肯定贵很多,却不知这桌酒要多少银子。事到如今下不了台,只好硬着头皮扛住了,好在还有近七十两,应付眼前应该是没问题的,尚不至闹出笑话。至于花费超出预算后下面办事该怎么办,那只有再想想法子了。正可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正想到这里,不想方泠竟然如此善解人意,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就低声说道:“不要你花一毫的,你又不是我的客人,若是还要给钱那便算了。”

“我而今已有官身,有银子的。”张宁淡定地说道。

方泠笑道:“行,没说你缺银子,要不也不会选了这么好一份礼物。”

第四十一章 玉盏内流霞光泛

更新时间:20121018

秦淮岸,花楼翠阁美酒,真教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张宁已经有点乐不思蜀地沉迷其中了。

酒还未过三巡,佳人就先述情浓。一句句暖人心脾的轻呢细语说到动情处,就像是甜言蜜语骗人的假话;你当她是逢场作戏,细处却偶见真情,又像是真的。

真真假假难辨,但你侬我侬的气氛是到位了的。方泠三岁就卖笑,使点手段让人开心那是信手拈来。说什么相思道什么倚楼,但她只字未提自己的妓女身份,彼此都清楚的,说出来就煞风景了。

正所谓近朱者红,张宁觉得自己也自然而然地放下了很多东西,将其当成食色之本性便可坦然。他在这状况下装不得清高,若是真要洁身自好又何必来这种地方;若要反复去辩称因为恩情,那真是一个要做表子又立牌坊,在别人面前就罢了,在方泠这般美女面前真是无趣得紧。

前世今生的张宁在别人心中都算得上一个规矩的好人,正是:好人的名声要守很多规矩。不为别的,只因他早就领悟过秩序和规则的强大;但这并不代表他事事都一定会循规蹈矩心中的魔鬼只需要一份触媒。

桌子上的佳肴已些许狼藉,俩人都喝得微醉。

方泠一张醉红的红颜,笑靥如花,左脸颊酒窝的味儿写首词来赞美也不为过。她左手拈起酒杯,右手小指微微翘起两个指头轻轻扶住右边的素袖,一高兴唱起一段吴腔:“华发斑斑,韶光荏苒,双亲幸喜平安。庆此良辰,人人对景欢颜。画堂中宝篆香销,玉盏内流霞光泛”

张宁饶有兴致地专心听着,她平日说得是官话,唱词用吴语却照样有滋有味。也不知是越戏本身好听,还是因为从她口中唱出来才十分抒情动听,张宁一时间对此道也生出好大的兴趣来。他倒是知道一些,此时在南京一些地方唱的吴腔,其